来源:澎湃
《众神的岛屿》剧照
2016年的元旦,我们在西双版纳的深山里度过。这个位处中缅边境的小村每年都在这个时候举办杀猪宴。虽然看起来仍旧热闹:杀猪的场面,开心的人们。但越拍却越觉得不对。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,但究竟那个东西是什么,我却不得而知。从贵州到云南,回浙江,一路行来,发现这个商业化的时代,正如同饕餮一样吞噬着每一个生处于这个时代的人,无论你身处繁华都市,还是边陲小镇。我们想找寻的那点人间烟火,以比我们想象的快得多的速度,急速消亡着。
没有答案的旅程,仍旧在继续,我们决定转道去福建。在宗族的传承和民俗的保护上,福建是我心中最中国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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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福建,沿着海岸线跑了一圈。最后把车放上渡轮,出海去了莆田的南日岛。这个海岛,不仅出产闻名的南日鲍。因为海洋的间隔,至今仍旧保留有很多传统的事物。每年的元宵节,南日岛都会举办大大小小的游神活动,这场全岛的狂欢,从正月初八开始一直到正月底,每个村子都有不同形态的游神活动。其中最大型的,就是浮叶村在正月十八举行的“冲海”活动。
“冲海”是典型的请神仪式。僮身在各自的府邸上身后,打扮威严,由四个青壮年抬轿巡游全村,在几个地点要冲入海中和海上的妖魔鬼怪搏斗,护佑本村来年的风调雨顺。我们拍摄的主人公之一,杨秋金就是一个被上身的僮身。虽然年轻,但成为僮身已经近十年了。僮身和我们熟知的乩童虽然看起来表现形式上很接近,但也有一个巨大的差别,乩童是通过一定的方式请神上身,而僮身却没有选择权,以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被上身。
2016年的正月,我们花了十几天的时间生活在浮叶村。浮叶村的前村长杨老先生陪着我们四处转悠。当地人也渐渐认识了我们几个奇特的 “记者”。路上开始不停有人和我们打招呼浮叶村的村民,和南日岛上其他108个村庄的居民不一样,岛上其他村庄的人都讲莆田方言,唯有浮叶村的村民讲闽南话,追溯其族谱,祖上应该来自于泉州,上身的神灵,都是浮叶村的祖先,这些逝去的祖先,因为对村庄或大或小的贡献,被后代建立府邸,供奉香火。 但因为祖先来自于泉州,历史也发生过泉州人来南日岛被上身的先例。
我们也幸运地找到了当地的大厨——“好吃哥”,他打小爱吃,被起诨名“好吃哥”,后来也练得一手好厨艺。年轻的时候,整个岛上几乎没有他没有去做过饭的村庄。我们以他为线索,他寻找食材准备元宵节晚饭的过程,让我们一开始想做的食物主题,和元宵节的气氛相融合。
《众神的岛屿》剧照
元宵结束后,我们返回城市。才开始重新思考它。我们发现最终吸引我们的,已经不是食物了。食物形成宴席,也就形成了一种仪式感。而这种仪式感,才是打动我们的东西。在这个仪式感里,参与的有乡村大厨、有老人,有游子,也有祖先。这个夜晚,酒不停,菜常热。觥筹交错间,完成的,是打破物理距离的间隔,更是打破生与死的鸿沟。在这里,死者与生者同在,以一种特殊的方式,共同欢度这个团聚的节日。
《众神的岛屿》剧照
时至今日,人们早已经将他忘记。唯有父亲、我和这个事情相关的人,仍旧都记得他。藉由这样的方式,我们来记住逝去的人。大概是因为有一天,我们也将逝去,和我们的祖先一样。在冰冷而残酷的死亡的世界里,我们也希望有一天被记起。我的父亲,早已经不再奔波于各地,回家喂鸡种菜,喝杯小酒。一代又一代的人,不管这个世界如何改变,走到最后,这一生那么漫长路,都是回家的路。